□ 庄稼
泗州戏原名“拉魂腔”,清末同(治)光(绪)年间由山东传入淮北。经过一百多年的传承发展,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它已经成为苏、鲁、豫、皖四省边界重要剧种,活动范围纵横数百公里,喜爱它的观众达上亿人。尤其在安徽省,成为徽、黄、庐、泗(新中国成立后“拉魂腔”由文化部更名为“泗州戏”)四大剧种之一。在它鼎盛时期,南至长江,北到黄河,东至江苏连云港,西到河南永城,那真是集镇不断锣鼓响,村村能听柳琴声,广播里放的是“小女婿”,谈话中说的是李宝琴……民间俗语说:从东庄,到西庄,处处都有拉魂腔。其盛况可见一斑。
泗州戏为什么能从一个民间小戏发展成亿万观众喜爱的地方大剧种呢?其中原因很多,本文单从该剧种所演出的“脚本”谈谈它的特色。
剧本剧本,一剧之本。有了好剧本,才能排出好戏来,才能得到观众喜爱。泗州戏的剧本有什么特色能使观众如此喜爱呢?本人经过初步研究认为,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少而小
写剧本首先要考虑的是剧团演职员阵容。1958年之前,泗州戏主要演出形式是民营的“草台班子”,他们走村串乡,人员只有七、八个,这叫“七忙八不忙,九人就有看戏房”。这七、八个人在台上演出,既是演员,又兼任乐队,因而剧本中的人物不能太多,最好三、五个角色,就这样,门子、报子还要由乐队演奏员搭个腔才能演下去。因而泗州戏的老剧本,出场人物一定都少。
所谓小,是指泗州戏剧本中以三小(即小旦、小生、小丑)为主要演员。如传统戏《大书观》中,以高文举(小生)、张美容(小旦)为主,带动全剧演出;《梁祝》中以祝英台(小旦)、梁山伯(小生)为主,贯穿全剧;在《三倦寒桥》中,也是以小生党金龙、小旦党凤英、小丑卢文进为主要人物,再加上老旦党母、黑头包公,就把一出戏圆满演成了。以上例证说明,草台班子时期的泗州戏,剧本是以少而小取胜的。
二、孝与义
写剧本必须考量的第二个因素是观众的文化层次和接受水平。泗州戏大部分时间是在农村演出,观众也是农民,尤以妇女为主。所以,剧本必须贴近农民群众。以孝和义为主题的戏,人们易于接受并能引起共鸣。用老话说,叫“鞋筐子”戏。讲的是家长里短和农村常见现象。例如讲孝道的戏《王祥卧冰》《郭巨埋儿》《卖苗郎》《墙头记》等,都能使观众(尤其是妇女)听之弹泪,既欣赏了戏,也对孝道有了进一步认识。这就叫寓教于乐,而不是生硬地讲大道理。这对传承中华民族孝文化中的美德是大有益处的。
以义为主的戏,泗州戏中也有很多,如《清风亭》(也叫《雷打张继保》)就严肃批判了忘恩负义的张继保,在得势之后忘了养育他十七年的养父母,最后遭雷击而死。再如大家熟悉的《秦香莲》《义责王魁》,都是批判忘恩负义之人在做官后抛弃患难之妻,最后都没落好下场。这些戏不但从前有教育意义,就是放在目前社会也有其现实意义。
三、历史真实与农村现实
泗州戏还有许多古装戏,也可称历史剧。但有些剧本会把历史真实与当时的农村现象相混淆,有时竟以农村现实为主,不顾历史的真实。如在《秦香莲》一剧中,包公给陈世美看相,现在的唱词是“我看你年过三十成新贵,我算你原郡家中必有前妻”,这种猜测是对的,陈世美能到京城考状元,说明他在家时已是举人身份。在宋代又不实行晚婚,一个举人年过三十,怎么能没结婚呢?可原来泗州戏的唱词是“我看你左眉高来右眉低,家中必定有前妻;你左眉短来右眉长,家中必定有儿郎”,这种判断是不正确的,眉高眉低是人的相貌,与结婚没有直接联系。然而,农村群众听了觉得很到位,既容易记住又很有趣味,多年来一直这么唱,竟没有人提出异议。
再如《斩经堂》,也叫《吴汉杀妻》,内容为汉代中叶,王莽篡位,刘秀率义军反莽,兵至潼关时,王莽的女婿、大将吴汉,连败刘秀部下数员大将。刘秀派人做吴汉母亲的工作,让吴汉杀掉妻子(王莽的女儿)投奔刘秀。吴母就跟儿子吴汉说,你在前线打仗,你老婆在家不贤惠,不孝敬老人……具体的唱词是这样的:“你在潼关率大兵,你妻在家不正经,她施油擦粉门前站,搔首弄姿卖风情。前门迎来流浪汉,后门引来出家僧;老妈妈要想吃干饼,她烙个干馍挺不生。老妈妈要想喝稀饭,她稀汤带水往上捧……”这段唱词完全把驸马府当成农家住户了。试想驸马府门前会没有守卫吗?哪个流浪汉、出家僧敢来?王兰英身为公主,会下厨去亲自做饭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些分明不符合历史事实的唱词,看戏的老太太们听了气得掉眼泪,齐声说这样的儿媳妇该杀!这就是泗州戏剧本的特色之一,以适合农村观众口味为重,至于合理不合理,很少有人去追究。这大概也是泗州戏能长期扎根农村并发展壮大的原因之一吧!当然,现在写新剧本时不能这样写了。
四、方言、俗语、风趣语言大量使用
泗州戏演员适应地方语言特色的能力极强,到不同地方就说不同的方言。比如“你做啥”这句话,到灵璧一带演出就说:你嘎的;到五河就说:你改的;到泗县就说:你嘎么的;到固镇就说:你港的;到怀远一带演出又变成:你弄黄子的。总之,要给当地观众一个亲切感。还要使用风趣俗语,例如小丑出来念四句诗:“大将生来威风,浑身力大无穷,出门碰见螺蛛网(蜘蛛网),我一皮锤掏个大窟窿!”观众听了,必然发笑。
再如在《樊江关》这出戏里,薛丁山征西被困锁阳城,其母柳老夫人带女儿薛金莲到樊江关搬兵求救,因为薛金莲自大无知弄得姑嫂反目,樊梨花拒不发兵救援,正在这个僵持阶段,樊府使用小子(丑角)来报:“启禀樊元帅,大事不好。”樊梨花问道:“何事惊慌?”小子说:“丫鬟放个屁,非赖是我放的。”樊梨花说:“这是小事,本帅不问。”小子说:“小事你不问,老夫人来搬兵是大事,你也不发兵,你到底还问什么事?”一句话把樊梨花顶得张口结舌,最后只好发兵。
以上是我对新中国成立以前及解放初期泗州戏剧本的分析,一家之言,还望专家们指正。
解放后,编剧按照泗州戏的特点,写出了《拾棉花》《卖甜瓜》《喝麺叶》《走娘家》等农村题材的小戏,成为泗州戏的经典曲目,流传至今。移植大戏《白毛女》,改编大型剧目《贫女泪》《四换妻》等,都是根据泗州戏本身特点写的,也成为保留剧目。这些剧目对泗州戏的发展传承均有很大益处。
“文革”后,个别领导为了紧跟形势,或宣传自己的政绩,让泗州戏去演不适合她表现的题材和人物,这就使泗州戏本身作了难。结果改得歌不像歌、泗州戏不像泗州戏,新老观众都不满意。最后的结局,正如中共中央原常委李长春所讲的那样:“领导出题写戏,政府是投资主体,领导是基本观众,获奖是唯一目的,一般观众不爱看,仓库是最终归宿!”花了几十万,演了一两场就完了,这与毛主席提出的文艺为人民大众服务的要求也是相违悖的。我们衷心希望这种现象以后尽量避免。
近几年,泗县泗州剧团、拂晓泗州剧团也演了不少好戏,如《三结合变奏曲》《二嫂子上轿》《爱的承诺》,均得过国家级奖项;《巧相逢》《一品鲜饭店》《闹公堂》等,在省里汇演中拿过名次。今年演出的《和谐拆迁》在省里获奖后,又将代表安徽省到上海参加六省一市汇演,这是可喜的现象。但是,这些作品多是请专业作者所写,泗县尚无有作者能写出较好的剧本来,我们希望泗县作为泗州戏的发源地,能有一批自己的编剧,这对传承发展泗州戏会起到很大作用。让泗州戏在有自己特色的基础上发展壮大,才能使这朵扎根苏、鲁、豫、皖边境的小花开得更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