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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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宛转掌中身——评古典舞蹈《貂婵吟》

时间:2015/02/03

    低徊的钟声,打破了漫漫长夜的寂静,穿越时空,岁月追溯到了距今2000余年的三国时期。貂婵正迈着年轻的脚步悄然走来;她以美貌女性独有的丰姿,谱写出一个时代的奇特乐章。

    钢琴在低音区连续敲击着一个单键,这位身着红衣的窈窕女子,用纤细的双手挡住面目,出现在观众面前。她身着华服,头饰金银,飞金流彩地骤然将手移开——好一个美貌绝代、国色天姿、雍容华贵的女子!

    此刻大提琴拉出主题音乐,凭借婀娜的身姿,无与伦比的容颜,她或舞出“小垂手后柳无力”的柔弱,让人见而生怜;或舞出“斜曳裾时云欲生”的轻盈,令人望而心动。灯光转换中,她玉臂坦露,在“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的意境中令观者如醉如痴。红色追光下,她笑靥如花,在圆桌般大小的小舞台上翩翩起舞。这不禁使人想起汉代宫妇赵飞燕掌上起舞的传说,此刻的舞者岂不就是一个“惊鸿宛转掌中身”的飞燕么?

    她于舞动中尽情展示自己的才貌,明是为董卓献舞,暗中却向吕布频送秋波。她着力呈现出自身的全部魅力,眉目间的挑逗,颦笑中的娇柔,舞动中洋溢着的青春气息,呼吸下散发出的少女情怀,竟勾得董、吕二人手足无措,神魂颠倒。

    编导选择这一段历史故事作为舞蹈的引子,不但可以再现貂婵作为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的华彩,而且为演员充分展示自我提供了一个极好的空间。这是貂婵实现连环妙计的舞台,同时也是舞蹈演员许瑾将十多年含辛茹苦训练出来的功和舞,尽献观众的机会。

    翻、滚、腾、旋,貂婵一方面要报答司徒王允大人的深情厚义,匡扶汉室,铲除奸佞;另一方面又不得不虚情假意,拼舍这如花似玉身,委曲求全。矛盾、徘徊、无奈,最终毅然决然下定决心,以身许国。这是何等的深明大义,何等的巾帼豪杰?

    灯光转瞬黯淡下来,她离开了圆桌般的小舞台,这时我才看清,在大舞台的左右两边分别摆放了两把椅子,一把是暗黑色的太师椅,一把是朱红色的雕花木椅。难怪刚才看她表演时,总不时面向左右两边。原来,这早已喻示了一个矛盾的开始。左边的太师椅,既是董卓其人的代替物,又是其权高显贵,阴狠歹毒的隐喻;右边的红木椅,既是吕布年轻有为,充满朝气的代表,又是其血气方刚,武功盖世的象征。她迈着圆场的步子,穿梭于两把椅子之间。再次以倾城倾国之色,诱惑二人,迫使他们主动上钩。她来到“董卓”面前,灯光给了一束暗冷之色,正犹如她内心中的不情愿和无可奈何,然而,她又不得不去撒娇卖乖,千般风情万种娇媚,勾得老贼皮松骨软,无限爱怜。彩袖翻飞下,羽衣飘逸间,虽汉宫飞燕亦无此轻盈流丽,难怪后人有诗赞叹貂婵舞蹈时的妙处道:“原是昭阳宫里人,惊鸿宛转掌中身,只疑飞过洞庭春。按彻梁州莲步稳,好花风袅一枝新,画堂春暖不胜春。”

    音乐奏出了小提琴一段略带明快的旋律,灯光也随之转为桃红色。她绕至“吕布”面前,无限爱恋地与其温存缠绵,舞蹈显得矫健而娇柔,充满了少女天真烂漫,轻盈活泼的样子,神态间流露的依恋之情,表现出她对吕布内心的真情实感。骤然间,大提琴拉出低沉的音调,董卓相召,她又得去强颜欢笑,虚与委蛇。编导在这里设计了一个滑叉接翻滚的动作,让演员从“吕布”身边滑离,翻滚至“董卓”身旁。这一笔,不但写出了貂婵不情愿的矛盾心理,更是在以真心诚意、挚爱灼情感化吕布,使其对董卓由气转怒,由怨转恨,致使有了后来的受禅台之变。对于“董卓”,她始终半推半就,若即若离。娇嗔中隐藏着哀怨,妩媚间蕴含着悲愤。极不情愿下,还必须装出百态千姿,柔情蜜意的样子,令“董卓”沉湎于声色场、温柔乡,大发昏聩。而她一有空,则又投入吕布怀抱,俏语温言,海誓山盟,陈述着身不由已的苦衷,表白着长相厮守的心志。使得吕布再也不忍看心爱之人处于二者交替的矛盾中,身心倍受煎熬,终朝以泪洗面,这就更促使了吕布痛下诛杀义父董卓的决心。

    一连串的旋转,正象征着她周旋于董、吕二人之间,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迂回穿梭的身影,表现出她将两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且游刃有余。董卓迷恋她的姿色,对其言听计从,百无不应;吕布又为其神魂颠倒,舍生忘死。董吕二人貌合神离,在权力场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两人为了独占美人哪管什么义父义子之情,他们离心离德、明争暗斗、抛舍亲情。为了尽快使连环妙计获得成功,貂婵不得不再次以碧玉般的女儿身和沉鱼落雁的容颜去勾引麻醉、屈意逢迎老贼。软玉温乡下掩饰不住少女本能的厌恶;千娇百媚中夹杂着心灵深处的悲伤。

    一个片腿,她站在了象征着董卓的那把椅子上。此时音乐柔曼而舒缓,寓示着董卓终于拜倒在美人石榴裙下,连环妙计得以成功。她缓缓地从椅子上下来,将黑色太师椅轻轻推倒,以示不知不觉中的打击。灯光转为鲜明的亮色调,乐曲中也不时蹦出轻捷欢快的音符。连续的点地翻身和小蹦子,显示出由衷的欣慰与发自心底的喜悦。她再次来到“吕布”面前,俏皮地与其嬉戏打闹,无所顾忌地亲昵搂抱,将吕布勾得三魂出窍,六魄散出。她又放倒了象征吕布的那把红木椅,但这仅仅是一种游戏,可见其对吕布还是颇具真情,有所心仪的。

    灯光忽又转换成暗色,她再次来到太师椅边。面含蔑视鄙弃的目光,将它拖向一边,我想这大约意味着把董卓推向死亡的边缘吧!紧接着,她又将红木椅也拖至太师椅边,并压住了太师椅,暗示吕布痛下杀心,诛灭了义父。最后,她迈步跨入两椅之上,再次以娇艳动人的身姿结束全舞。

    望着那凌架于“董、吕”二人之上的纤弱倩影,真不敢相信,她就是重兴汉室、匡扶社稷的第一功臣!身后圆桌般的小舞台,已不仅仅再是她展示自己婀娜之态、窈窕之风的处所,它还是权力争斗的场地。在那个诸侯纷争的时代,王侯们都在争权夺利,为金钱权势,为占有美人而舍身忘死。董卓、吕布,一个是官场上玩弄权术、谋奸智诈的高手,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举朝官员皆惧的老贼;一个是征战沙场、所向披靡的虎胆英雄,也是武功高强、技艺超群的一代枭雄。然而他们都丧智在石榴裙下,惨败于美色手中,甚至命归黄泉。可悲、可叹啊!这难道不是对权利争斗的莫大嘲讽吗?

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一段曲折复杂的历史。在以往的文学作品中,诸如历史小说《三国演义》,戏剧《吕布戏貂婵》中都曾有所描述。然而将它浓缩在有限的时空内,集中在很短的舞蹈剧目里加以展现,的确有难度。我所见过的另一次舞蹈,是观看《绝代长歌行》中的《貂婵唱》。这两个舞蹈在服装、舞美、灯光等运用方面,可谓各有千秋。但它们的共同之处皆在于都是借助两把椅子当道具,作为董卓、吕布的喻体,让演员周旋其间;乐曲主题也相同。前面说过,舞蹈《貂婵吟》,设计了一个圆桌式的小舞台,小舞台下左右分放着两把不同的椅子,演员先在小舞台上进行表演,很快又下到大舞台上。而《貂婵唱》中,则更多地借用了电视媒体,这种现代视听综合艺术所特有的表现手段,将其明一套、暗一套的行为和人物内心极端复杂的情感,神态间微妙的变化,用特写镜头展现得淋漓尽致。而我这里所要说的是,舞蹈《貂婵吟》的编导和演员,在洞察历史,深入剖析人物的同时,能够如此巧妙地用舞蹈这种仅靠肢体传达的表现形式,真切地再现了貂婵这个人物,并牢牢地把握住每个微小的细节。她在“董卓”面前的娇媚柔弱、小鸟依人,与“吕布”之间的含情脉脉、亲密无间,都充分显示在对两把椅子的不同处理上。一个是百般无奈的附和,违心应承的强颜欢笑;一个是确有真情,又不得相守的哀怨。再配以或悠扬舒缓的旋律、或轻盈明快的节奏为之渲染,愈发传达出人物内心深处的喜怒哀乐。在神态的把握上,也很到位,欣喜中含着惆怅,欢笑间隐含无奈,妩媚中透出酸楚,娇艳下藏有悲凉……全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示。

    也许是由于受时间限制,两个舞蹈并没有将奸佞清除后的故事继续“说”完,也许是因为民间对于貂婵的结局众说纷纭,致使编导无从下笔。因为在大多数人的眼中,貂婵不过是个轻贱、淫荡的女子,没有人格,没有尊严,只会凭借姿色勾引男人,肮脏至极。这种看法大约来自目前流传最广的关于貂婵的传言,说她在诛灭董卓后,先随吕布,后又跟随曹操,最后意欲勾引关羽未遂,被关公恶其淫贱,月下所杀。其实,这可真是千古奇冤,笔者免不得要为这位心存社稷,忠情重义的奇女子鸣不平。事实上,貂婵在完成使命后,毅然剪断青丝,抛却红尘,出家为尼。并在司徒王允尸横疆场时,为其收尸、制棺、送终、立坟,可见她是何等至情至信之人。曹操当权后,得知她的下落,欲将其置于铜雀台中,供自己晚年玩乐,无奈貂婵誓死不从,只得作罢。试想,她若真是位贪恋荣华富贵、苟且偷生的下贱之人,面对纸醉金迷和灯红酒绿,何乐而不为呢?

    貂婵,既是识大体、顾大局,知恩图报、品貌无双的绝代佳人;又是有情有义、舍身为国,忠肝义胆、忍辱负重的巾帼英雄。她的作为足以令天下须眉浊物为之汗颜。此外,对于舞蹈《貂婵吟》,笔者尚有一不成熟的建议:就是能否在舞蹈即将结束,两把椅子皆倒于小舞台前时,让貂婵脱下身上的华服,盖在两把椅子上,露出一身出家人穿的青衣,再割去一缕青丝,掷于华服之上,而后离去。不知这样改动,是不是更有利于突出人物舍身赴义的特征,让她的人格得以升华。并通过舞蹈这种独特的艺术形式,将貂婵的真实结局传达给观众,让含蕴深刻、悲怆的氛围更浓厚、更耐人寻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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